却安柒选手的轮椅冲出了赛道

懒癌晚期,年更选手,墙头蹦迪,放飞自我
日更三千是人类极限,多写一个字算我变异

【杰园】据说魔女又捡了一只小狼崽

◆1111fo的点文,是不老魔女和养子梗

◆别看标题这样,但我是个很正经的人……

◆万字短篇!私心把它当作是杰园童话系列的第一弹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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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两旁坐落着一排排美丽的房子,都是用绿色的大理石建造的,到处闪烁的翡翠。他看见了一位美丽的夫人,她身穿一件绿色薄纱衫,飘逸的长发上戴一顶宝石王冠。

                                              ——《绿野仙踪》









玫瑰小镇是一个很美的镇子,去过那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小镇以玫瑰广场为中心,所到之处皆可以看见艳丽的红玫瑰在争相开放,荆棘藤蔓缠绕在这座小镇的每一个角落,不知该是说小镇中种满了玫瑰,还是玫瑰的花海淹没了小镇。

“这是另一个威尼斯,玫瑰的威尼斯!”有人这样赞叹。

只有站在小巷黑暗中的男孩冷冷地听着这样的话语,不置一词。

他的一双赤瞳明亮如火,却又仿佛被灼空一切的淡漠和虚无。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然后默默退回黑暗里。

“那个孩子今年六岁啦,没有父母,当时是老汤姆在镇子外的河边上发现的呢。后来老汤姆也死了,就更加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啦!”

“毕竟没有谁会想要一个双目赤红的孩子吧?看着怪渗人的……要是我有这样的孩子,我也会受不了的。”

“说不定他父母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丢下他的呢?这个孩子来自地狱,他的眼睛就预示着不祥!”

这是好事的妇人总爱在午后品茶的时间嚼着舌根,说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如果不是老镇长明令禁止不允许伤害这个孩子,恐怕他早已经被众人绑在十字架上烧了个干净。

“嘿,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酒吧的常客会对来镇子的旅人这样解释,“你看到的是那个孩子吧?那就对了!上帝的子民绝对不可能拥有那样的一双眼睛,只有撒旦那样的魔王才会那么吓人!”

“那为什么不驱逐他呢?”

“谁叫老镇长是个老好人呀。”酒徒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继续灌酒,“明明大家都已经认定了这倒霉催的就是个扫把星,偏偏老镇长心疼这是个孩子,没让他走,大家这么多年的关系了也不好跟镇长闹僵,那留下就留下呗,要是那个小兔崽子惹出了什么事,老子第一个打爆他的头!”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何必对他这么残忍。”旅人摇了摇头,淡淡开口道。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结了账就要离开。在她转身的瞬间,酒徒突然看见她的兜帽因为动作而被风微微带起了一些,露出一双翠绿的眼眸。他不由得有些痴痴地看着旅人离开的背影,直到酒馆的门隔离了视线,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妈的……怎么刚才就跟中了魔一样。”他低低骂了一声,再次举起酒瓶。

男孩没有遭到驱逐和火刑,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像其他人一样在这个镇子上生活。买面包的老婆婆有时会心软地给他半块面包,但是还没有等到他回到自己那个阴暗的小角落里,填肚子的东西又会很快被别的孩子抢去。

毕竟他实在是太瘦弱了,就连四岁幼童也比他长得高、长得壮实。即使大人们一再强调那是撒旦之子,但那些看不惯他的孩子们依旧组了个团,总要想方设法地欺负他。

面包落在一个手臂之外的地方,伸手勉强能够触到,但是他放弃了。这里本来就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小角落,就算是被欺负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小点的孩子站在较远的地方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其中一个最大的孩子手里握着一块石头,得意洋洋地对孩子们炫耀:“怕什么?这个杂种根本就不敢反抗的!什么撒旦之子,还不是被我们按在地上打,简直笑死了!”

“老大,今天是不是欺负得太过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提示了一句,到底是孩子天性,有些不忍,“他好像流血了。”

“切……回去啦回去啦!”听见这句话,最大的那个孩子撇了撇嘴,有些兴致缺缺地把手里的石头扔掉。男孩的目光从面包上移开,略微抬了抬眼皮,却发现在对方正要离开的方向,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所以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又看到了些什么。她外面裹着一层纯黑的斗篷,兜帽罩住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模样,但是男孩知道,她一定是来自镇外的旅人,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镇里人有过这样的打扮。只是在看见那一双翠眸的一瞬间,他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奇怪的目的,他一把抓住了那个最大的孩子,随即拳头落了下去。

“痛痛痛……该死的,怎么回事?!别、别打我!呜——”

直到他多挨了几拳,身边的孩子们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把男孩扒开来按住,狠狠地揍起来。

“居然还手了!打,给我打他!”被打的孩子气急败坏地捂住流血的鼻子,跳起脚来。等到他们散开走远的时候,他才喘着气撩开了衣服,只看见原本就病态苍白的皮肤上透出青青紫紫的瘀块,显得分外扎眼。

“为什么要打他呢?”旅人走到他的面前蹲下,目光微动,显得有些疑惑,“你打了他也只会徒增他的愤怒,而且我想你明白,你是打不过他的。”

“……”

男孩没有吭声。

“下一次,他一定会对你更过分的。”旅人伸出手撩起他的刘海,露出那一双赤红的眼睛,“我听他们说了,你被称作‘撒旦之子’。别听他们胡说,的确这样的眼睛非常难见,但是很漂亮。”

“你不怕我吗?”男孩沙哑着声音问。

“你只是一个小孩子,为什么我要怕你?”仿佛很难以理解,男孩看见旅人歪了歪头,“就算是撒旦之子又如何?你有自己的思想,难道别人能够将他们的思想强加给你吗?”

男孩顿时哑然。

“刚才,”旅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你为什么不在那个老婆婆那里吃完再走?有大人在的话,他们也不会这么嚣张的。”

“婆婆是独居的,我不想给她惹麻烦。”

“那你还真是一个温柔的孩子。”她笑起来。

从她一开始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就是清清冷冷的,像是微风拂过白瓷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此刻她的语调微微带着笑意,有如阳光投映在开满鲜花的山谷。

“我是听说这里很漂亮才来的,我很喜欢玫瑰花,尤其是红玫瑰,这里的红玫瑰正好足够的多。”旅人只是蹲着,也没有要伸出手拉他的意思,双手托着腮,“我想住在这里,住上几十年,当然,也可能在十年之后我就会去下一个地方了。”

“你一直都是这么四处游历吗?”

“游历吗?嗯……算是吧。我去过很多地方,但都待得不是太久。如果我待久了,或许他们还会觉得奇怪。但是这个地方我很喜欢,所以我想待得久一点。”旅人站起身,把一只手递给了男孩,“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住。反正你也没有家吧?正好,我们两个一起,说不定还能凑出一个家的感觉呢。”

这个旅人并不是普通人,男孩很清楚这一点。他自小就比常人要更能敏锐地感觉到人的情绪变化,但他其实并没有在旅人的身上感觉到什么,一种若隐若现的矛盾感总是萦绕在她周围,让男孩不仅开始好奇起她的身份来。

“对了,我叫艾玛·伍兹。小家伙,你叫什么?”

“杰克……没有姓。”

男孩握住了她伸来的手,意味着他接受她的提议。

“咦,还以为会是一个稍微不那么常见一点的名字呢。”艾玛面上露出一些吃惊。她的手微微带着凉意,将男孩的手紧紧包裹在其中,仿佛是要向他传递着什么,令男孩渐渐地心安下来。

“不过……就算叫杰克也没有关系。从此以后,你将不会再是一个人的。”

就算是在人间游荡、既不入天堂也无法到达地狱的孤魂野鬼,也终究会在万圣节的时候有一盏灯为他点亮。

这个叫做艾玛·伍兹的旅人就这样在玫瑰小镇住下了。她好像有一笔很大的存款,这让她在近郊处买了一座小别墅,但是对于两个人来说还是大了些。对于这位新镇民,小镇上的其他人自然是无比欢迎的。他们只是在看见艾玛外表的时候就对她欢喜得不得了,而且后来证明了她的确是个温和的女人,脾气不坏,非常喜欢园艺,也很乐意帮助别人。

只是对于艾玛收养了杰克这件事,他们担忧不已。

“伍兹小姐,那孩子可是个扫把星,还是赶紧把他扫地出门吧!不然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出了事,这镇上可有好些人要心疼的嘞!以前啊,那个收养他的老汤姆就是这么被克死的哟!”

说话的妇人是莫莉太太,五十岁出头,保养得非常好,她还有个二十五岁的儿子,听说最近正想找名年轻美貌的女子结婚。艾玛知道曾经说过杰克是撒旦之子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位妇人,但她没有做任何评价,倒是温和地笑了笑,回绝了:“从小我命格就很好的,不会有事的。”

“唉,你这姑娘,怎么说不听呢。”莫莉太太叹着气,说了几次也不见得艾玛听进去,索性也懒得再去说教,后来就叫她的儿子去找别的女性了。

“艾玛,你会结婚生子吗?”杰克穿着小西装和小皮鞋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艾玛送走那位老太太,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也许会,也许不会。”

和杰克第一次见到艾玛时不同,她取下了那件纯黑的斗篷,一头棕色微卷的半长发散落在肩膀上,碧色的眼眸波光粼粼宛如一池春水,她的脸上并不如杰克想的那样光洁无暇,甚至有几颗小雀斑,但看上去更是可爱了。此刻她正穿着一身哥特式的长裙,在将小桌上的花瓶全部装饰完毕后,才悠悠闲闲地坐回到椅子上开始喝下午茶。

点心是玫瑰饼,上面装饰着玫瑰瓣,别墅没有请钟点工,都是艾玛亲手做的。

“不要嫁给镇子里的人,他们不好。”杰克坐在艾玛对面,闷闷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我见过镇对头的约翰先生,他经常酗酒,一旦喝醉就会打骂他的妻子。还有那些出身稍微好一点的人,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其实都一样。”

“放心吧,我是不会嫁给他们的。”艾玛喝着红茶,忍不住笑出来,“小孩子家家的,担心这些做什么?喝完下午茶,你就该接着读书学习了。”

“嗯。”杰克低低应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因为没有人愿意教这样一个红眼睛的怪物,所以关于杰克的一切功课,全部都是艾玛在负责。从学识阅历到绅士礼仪,这个美丽的年轻女人总是一丝不苟地教导他如何成为一名更优秀的男性。

与此同时,她会把糖果分给孩子们,告诉他们要好好与杰克相处。即便知道这在短时间内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但至少受了艾玛的恩惠,他们也不会再欺负杰克。

男孩十六岁的时候,他已经长得很高了,甚至比艾玛还要高出一个头。但是十年过去了,艾玛的容貌却像是没怎么变过一样,她依旧年轻美丽,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这样看起来,他们俩倒是有点像一对兄妹。

“艾玛,为什么你没有任何变化呢?”挺拔的少年生得极其好看,谈吐之间沉淀着贵族特有的优雅,哪怕大家都还在传着他是撒旦之子的谣言,但镇上还是有不少的小女生会偷偷看着他脸红。尽管如此,他向来都忽视掉那些目光,仍然只跟在艾玛的身后。

“时间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艾玛穿着一身简单的牛仔套装,待在她的小花园里种着花,口中哼着杰克没有听过的小民歌,“我从来没有想过瞒你,我只是在等你什么时候发现为止。”

“那么我现在发现了呢?”

“你仍是你,而我还是我,这有什么区别吗?”艾玛转过脸来看着他,她的神色微微有些迷茫,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水,杰克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指替她拭去脸上的污渍。

“是的,你没说错。”他低低笑起来。

杰克二十六岁的时候,比他十六岁的时候还要高出一点点。此时艾玛站在他的身边,就完全显得很是娇小了。若是不知道的人,定会把他们当做一对情侣。

二十六岁的成熟绅士的魅力是不可估量的,但杰克显然没有任何要结婚的打算,哪怕每一天都有媒人试图帮他说一门亲事,也都被杰克拒之门外了。有天清晨艾玛起床的时候,看见杰克正在收拾行李箱,顺便把她的那一份也给包了。她还没来得及梳头,穿着宽宽松松的睡裙赤着脚踩在天鹅绒的地毯上问杰克要干什么,她眼中的男孩一把抱住她:“是时候搬走了。”

“唔?”艾玛迷迷糊糊地应着。

“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了,你身上没有任何变化,他们会怀疑的。”他温柔地用额头抵住艾玛的额,温声细语道,“就算你再喜欢这里,也必须要离开了。”

“嗯。”自始至终,艾玛都乖巧地任由杰克抱住。然后绅士先生黯下了眼眸,吻住了不老魔女的唇。

艾玛接受了杰克的告白。

杰克三十六岁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座荒无人烟的森林边缘居住了九年。艾玛很喜欢捣鼓她的玫瑰花,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溪水旁边发呆。日升日落的时候,杰克总要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天边的那一抹红色渐渐变成明媚的金色或是慢慢消失。

“每次看日落的时候,我都会想到B-612星球。”

“唔……是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小王子的故事?”当杰克还是小不点的时候,艾玛就记得自己曾经为了哄他睡觉,经常给他念睡前故事,“都已经过去好久了,怎么会想起这个?”

“你还记得小王子说过,有一天他看了四十三次日落。人们总是喜欢在苦闷的时候看日落,但是他不一样,他可以不需要理由的。”绅士先生低下头,鼻尖凑近艾玛柔软的发间,吸了一口气。

混合着青草和玫瑰花的芳香。

“我们也可以不需要理由。”艾玛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抱住了他的头。

杰克四十六岁的时候,那张脸依旧英俊,但是已经长出了皱纹。他透过溪水,仿佛能够看到自己年轻时的那张脸。艾玛发呆的时间开始变得越来越多,她很喜欢看着杰克的侧脸,也喜欢把自己埋在玫瑰花编织的巨大花床里。每一天杰克都会为她摘下一朵玫瑰花,温柔地插进她的发间。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艾玛的目光其实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就仿佛她的目光透过他,穿越了遥远的时光,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以前我以为你很讨厌玫瑰花。”艾玛说,“因为当年在玫瑰小镇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有对别人的玫瑰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只是不太喜欢那里的人。”杰克说,“再美的东西,如果没有与之相配的德行,永远都是没有灵魂的。我想,当初我讨厌的或许也只是那个没有灵魂的地方。”

“你看,你当年还是一个冰冷冷的小孩,没想到现在也有这么温柔了。”她戳了戳杰克的脸,对方笑了笑抓住她的手腕。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艾玛。”

“那只是按照你们人类来算的。”艾玛笑嘻嘻地搂住杰克的脖子,吻了吻他的嘴角,“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当初那个没有长大的男孩。”

杰克五十六岁的时候,他那头乌黑的发已经渐渐开始出现了银丝。每天送玫瑰花的任务就交给了艾玛,毕竟杰克有了一把阴沉木的手杖,艾玛突发奇想说要配上玫瑰花才好看。

“可是把你最喜欢的玫瑰花摘了一下,花开一天就会枯萎了。”

“所以才能每天为你更换玫瑰花呀,喏!”艾玛把玫瑰手杖递给杰克,她的眼眸依旧明亮如星,在森林斑驳的阴影间熠熠生辉。“没有什么生命是永恒的,所有一切都会逝去。玫瑰花并不难过,因为我感觉到它的花瓣在微微颤抖,它告诉我它愿意替你装点手杖。”

可是,为什么,你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呢?艾玛。

杰克看着她,却什么都没说,艾玛突然笑起来。

“是吧?的确很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不会老去。在很多很多年前我变成这副模样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变过了。”

神祗明明灭灭,凡人生生不息,那么她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杰克忽然用力地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对我而言,你也只是艾玛而已。”

杰克六十六岁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很多年前从艾玛身上感受到的违和感是什么。年轻的不老魔女有一双极其温柔的眼睛,她的一举一动都无不透出对杰克的关怀,但他一直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

“你也这么觉得吗?”艾玛有些苦恼地支着下巴,“可是我总是抓不住缺少的那一点到底是什么。嗯……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一个有了自我意识的不腐不朽的人偶,它想要变成一个人类那样活着,它知道人类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所以它刻意地去模仿他们的行为和情感。但它到底不是人类,所以就只是像了个形,却没有学到那份意。”

“你想要变成人类吗?”杰克轻声问道。

“我想要有感情,我想要一颗心。”

“可是这么长的时光,要是拥有了感情,岂不是会更痛苦?”

“如果有了感情,我或许才会有更深刻的印象来缅怀一切,包括这里的红玫瑰,也包括你。”

杰克七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从艾玛的口中听到她讲过去的故事。夏天的夜空尽可以看见璀璨的繁星,艾玛坐着自己建造的大秋千,抱着杰克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以前我也遇到过一个男孩子,和你一样,那个时候小小的、瘦瘦的,跟个小猴儿似的。”她比划了一下,和六岁时的杰克差不多高,他几乎能够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落魄可怜的男孩,“他是一个很胆怯的男孩,因为天生的蓝黄异色瞳而被排斥,和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一样,他比你弱小,总是会自称克利切……但还是很可爱吧?”

杰克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以表明自己并没有睡着。

“人类真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他们的成长是非常快的,我从未想过或许就在我眨眼的一瞬间,他们就已经长大了。”艾玛笑起来,“克利切也是,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就已经从男孩长成了青年。那个时候我也什么都没意识到,直到他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才发现,原来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至少用人类的眼光来看。”

“他说的是什么?”

“和你二十六岁的时候对我说的话一模一样。”

“那你接受了吗?”

“我不知道。”艾玛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他的那一句话,但是我想,或许我的内心仍是把他当做一个孩子。”

“那么我呢?你是否还是把我当作一个孩子?”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很明确的一点是,我感觉这里,好像活了。”她郑重地用手按住自己的左胸膛,眼睛直视着杰克,一字一句,“杰克,这里在跳动。”

杰克八十六岁的时候,艾玛早就已经包揽了家里的所有事务。明媚的清晨她唱着歌儿修剪玫瑰花的枝条,然后去采摘自己种的蔬菜水果。杰克坐在秋千架上看着她愉悦的脸庞,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一簇簇地映在魔女小姐的碎花长裙上,明暗交错的光线间飘舞着细小的尘埃,安静美好得仿佛一场幻梦。

杰克九十六岁的时候,他病倒了。原本那一头最漂亮的黑发已经全部变成了银白色,总是流转着光华的赤红色双瞳也蒙上一层阴翳。艾玛坐在床头抚着他的额头,杰克不禁想到,在他很小很小发烧的时候,艾玛也是这样照顾他的。

时间是一圈一圈的轮回,你以为你一直在往前面走,但是你很快就会发现,其实你永远都在经历着相同的事情。你的起点就是你的终点,你从终点看着你的起点。

“东方有一首诗,叫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杰克抬起手,指间穿过艾玛的发隙。他已经足够虚弱了,苍老的手堪堪就要垂下来,然后艾玛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

“这本来是一首描写挚友的诗,而你也并没有雪满头。”

“艾玛,我要死了。”

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轻轻浅浅,仿佛一阵微风,只要稍一打扰,便会顿时烟消云散。

然后他笑了笑:“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叫克利切的孩子后来怎么了。”

“和你一样。”艾玛顿了顿,随即笑着摇摇头,“但也不一样。”

“杰克,我感觉这里……长出了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疼。”她看着他,翠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什么晶亮亮的东西,然后第一滴眼泪落下,滑在他的手臂上。

那是杰克第一次看见她哭。

“杰克,我喜欢你。”

杰克终究没有活到一百零六岁。

他们住的那栋房子已经很久没有翻修过了,显得有些老旧。有时夜半风大,艾玛很难得睡不着,会点上煤油灯孤独地坐在床上抱着腿,手指一寸一寸抚摸着窗沿的痕迹。

外面的树木宛如魔鬼的身躯招摇,屋内的魔女呆呆地看着它们。

以前她以为只要有一颗心就好了,然后那个叫杰克的人用一生给了她一颗心,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痛呢?为什么她要身为不老魔女,然后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渐渐长大、然后逐渐衰老、死去,却什么也无法做到?有一颗心的话,就要经历这样的痛苦吗?

杰克啊杰克……我给你点上了南瓜灯,可是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忽地用力攥紧了胸前的衣服,把头埋进被子里,宛如一头失去了母亲的小兽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或许故事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不老魔女收养了一个有着赤红之瞳的孩子,孩子在接受魔女保护而成长的同时也爱上了魔女,愿意为她做出一切,最后他渐渐老去、永远离开,让魔女有了一颗能够爱上他人的心。

是的,童话里面都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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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小镇是一个很美的镇子,去过那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小镇以玫瑰广场为中心,所到之处皆可以看见艳丽的红玫瑰在争相开放,荆棘藤蔓缠绕在这座小镇的每一个角落,不知该是说小镇中种满了玫瑰,还是玫瑰的花海淹没了小镇。

“这是另一个威尼斯,玫瑰的威尼斯!”有人这样赞叹。

“噢!其实和那名女子相比,这些玫瑰都算不了什么!”酒徒手里攥着一个酒瓶,喝得醉醺醺的,大着舌头对旅人说道,“我听我祖父说过,当年这里搬来了一名特别美丽的小姐,就住在近郊的别墅里,有一双罕见的绿眼睛。”

“没有亲眼见过,你又怎么知道她很漂亮?”

“她、她搬走的时候,家具都没有变卖,后来有人买了那栋别墅,才发现她还在墙壁上留下了一幅画像,大概是忘记带走了。我看过那幅画像,真真是个美人儿!”酒徒接着撇撇嘴,“就是那张画像上还画了一个男孩儿,红色的眼睛看上去老吓人了,听说当年是什么撒旦之子吧……反正挺不祥的,不知道那位小姐为什么要收养他。”

“那你还知道,那幅画现在在哪吗?”

“听说后来好像是被烧掉了,大概就是因为画上有那个男孩子的缘故,真是可惜了一张好画。”

酒徒还想要喋喋不休地继续吹些什么,但是显然旅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致。她起身结账,把酒钱留在吧台上转身就走,转身那一个瞬间,酒徒忽然瞥见在旅人的兜帽下,露出一双翠绿色的眼睛,美得令人心动。

她还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小小的男孩扯着她的裙边,说是想要和她一起留一张画像。于是魔女请了镇上最好的画家,和他站在花园里的那一簇玫瑰花丛旁边,安安静静地任由画师作画。

往日的种种,忽然都如同花架上过季的玫瑰,一齐凋零了。

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四处游历,只是待在自己和杰克曾经住过的房子里,有的时候会看着玫瑰花发一整天的呆。它们渐渐长出刺和花朵,藤蔓向着森林的最深处蔓延而去,直至它们枯萎,然后再绽放出新的生命。

“杰克,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给你的手杖换上了新的玫瑰。”

艾玛把一支玫瑰花放在墓碑边,问道。

“杰克,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这些小鸟每天都来我的枝头吟唱,架子上的葡萄已经快要熟了。”

艾玛把一束玫瑰花放在墓碑边,问道。

“杰克,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房梁的边角已经生上了厚厚的青苔,我才想起来原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它们了。”

艾玛把更多的玫瑰花放在墓碑边,问道。

玫瑰花在墓碑前很快就腐朽了,可是还会有越来越多的玫瑰花将它们覆盖,杰克依旧没有回来。

后来她又收养了一个孩子,就在森林的不远处,是个四处流浪饥肠辘辘的孩子,艾玛便把他带回来教他读书认字。这个叫奈布·萨贝达的孩子有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盯着她的模样总是让艾玛想起杰克,那种怀揣着敬仰和憧憬的目光,是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的。

“艾玛姐姐,你是在等谁吗?”

当奈布很多次看见艾玛把新采摘下来的玫瑰花放在小房子前那座小小的墓碑上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嗯,在等一个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既然永远都不会回来,那为什么还要等呢?”

“奈布,你知道南瓜灯的故事吗?”

“唔……知道啊。”

“所以我就在想,他啊,或许变成了一个既不被天堂接纳,也被地狱拒之门外的游魂,孤独地在人间徘徊。他只是忘记了回家的路,终有一天是会回来的。”

“好了,叫你这小家伙好好学习,你却三心二意跑出来玩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艾玛站起身,装出生气的语调,但表情依旧温和。

“呃……”奈布往回缩了缩,有些不服气,“刚才我坐在花园里做功课的时候,有个先生说是来找你,我就把他带过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人不见了,我、我看见你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嘛。”

“一位先生?为什么找我?”艾玛不以为意。

“他说,他来取他的玫瑰手杖了。”奈布想了想,“艾玛姐姐,你什么时候答应过给别人做这种东西了?”

但是他没有听见回应。

奈布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他看见艾玛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唇微微颤动,仿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忽然提起裙摆向某个方向跑去,已经听不见奈布喊她的声音,她只是跑着,也不管碎泥溅在干净漂亮的长裙上。

快呀,快呀。

她感觉到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喊着。

那是杰克总抱着她看日升日落的地方,她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他的身后,锦簇的红玫瑰忽然绽开了大朵大朵层叠的花朵,而后他看过来,眉眼一如当年那样,温柔而英俊。

“天堂和地狱都不肯收留我,所以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这个地方。”他嘴角弯弯,对不老魔女伸出了手,“我回来了,艾玛。”









后记









“真是奇怪,一个原本该躺在那块墓地里的人居然又这么回来了。”奈布愤愤地把功课一本一本地叠好。自从那个叫杰克的男人出现后,艾玛对他的关注就明显少了一些,这让奈布多少觉得有些吃味。

他抱着做完的功课本去找艾玛的时候,魔女小姐正哼着歌儿在花园外晾着衣服,杰克坐在花园内的那套小桌椅上优雅地端着一杯红茶,面前摊开一本古拉丁文的书籍。

奈布把功课本堆在桌子上,别了别嘴。

“别装了,魔王撒旦大人,你不就是想让艾玛姐姐看着你吗?”

“哦?”杰克微微挑挑眉。

“这世间哪有什么游荡的孤魂最后又凝聚出肉体然后回来的事情发生呀,艾玛姐姐因为喜欢你所以不想去深究你说的话,可我清楚多了。”小小的孩子理直气壮叉着腰分析道,“不仅经历了一次人类的轮回,你还把自己的一颗心也给赔上了吧?”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太多可不好,你不怕被杀人灭口吗?”

“……不怕!我不怕!艾玛姐姐,杰克哥哥欺负我呜呜呜!”

“……”不是,这怎么就哭上了?!你怕不是戏精本精吧?!

“杰克!你怎么能欺负奈布呀,这么小的孩子,你就不能让着他吗?”艾玛刚把衣服晾完,此刻把晾衣杆一甩就冲了过来,抱住奈布有些埋怨地看了杰克一眼。

“艾玛姐姐,我、我功课写完了!”

“好,我看看啊,我们去房子里,不理杰克好不好?”

“……”杰克清楚地看到,在艾玛拉着奈布的手转身的那一刻,这个小兔崽子对他比了一个V的手势,还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他不由得抚住了额头。

行吧,可是谁叫艾玛喜欢的到底还是杰克呢?

他抬起手,指尖缓缓地移在那双赤色的眼睛周围,盖住了大半张脸,意味不明。

来日,方长。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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